注:这一章很长，充满了隐喻。因为都是故事而且这部小说中安德烈是有文学才华的，所以翻译的时候我也尽量加强了一些文学色彩。希望能忠实于人物。那么开始吧。

这感觉记忆犹新。痛苦和绝望过于强烈，让她难以呼吸。心里沉甸甸地装满了泪水，但她眼里没流一滴泪。奥斯卡望着Angles深秋金红的篝火，又陷入了回忆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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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下Lusien不久后她回到了军队，她被命令抓捕项链事件的罪魁祸首琼妮。奥斯卡带着士兵搜寻了几百英里，只为找到这个女人，但搜捕总是不顺利，线索常常断掉。当他们找不到能够过夜的地方，就会露营。士兵们生起篝火，就像她眼前这个篝火一样。士兵们还会准备食物，有时候会唱歌。有些士兵并不喜欢这样，因为他们更适应另一种生活。奥斯卡则喜欢这些冒险的经历，因为她什么都不在意。她那是每天早晨睁开眼，就全心全意投入工作，晚上躺在床上筋疲力尽立刻睡着。但有篝火的日子就很难熬。被一群人围着，她却感到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孤独。如果是在过去，安德烈一定坐在她身旁。他们可以一起聊天、一起笑。但他再也不会陪着她了。

那些黑暗孤单的夜晚，篝火带给她的脸和手的温暖，让她想起来最后一次抚摸儿子小脑袋的时候感到的温存。那个她逼走的孩子。她一想到儿子，心就被悲伤劈成了两瓣。一个铁石心肠的坏母亲。她那时是这么看自己的。

这种钝痛现在又回来了。奥斯卡深呼几口气，爱怜地看着Lusien坐在她旁边吃烤土豆。他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一切。如果她告诉他所有真相，他会原谅她吗？

大家都吃饱了吗？Ella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
满意的话和开心的笑声回答了她。

你们冷不冷？Ella又问。我们可能需要靠近一些。今晚比想象的更冷。

不用，Moreau小姐！莫德不同意: 我们才听了两个故事！

对，她的朋友莎妮说，虽然你那个跳舞仙女的故事很好，Marcel的故事太糟了！她笑着说，挤了挤身边的男朋友。

哎哟！Marcel叫了一声：你干嘛打我？什么样的未婚妻会这么嘲笑未来的丈夫？

什么时候我成了你未婚妻了？莎妮生气了，更用力的打Marcel，这一次打的是头。

所有人都大笑起来。d

我觉得安德烈先生应该讲点什么。大家慢慢安静下来后，小波琳开口说。我记得去年您讲了一个丢失的兔子的故事，很动听。您今年有新故事吗？她问。

安德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。我最近很忙。。。不过确实有个故事我从来没讲过。

耶！Lusien欢呼起来。Lusien在裤子上抹了抹小脏手，舒服地躺在毯子上，枕在奥斯卡的腿上问: 爸爸，这是什么故事？

这是无法变成一头狮子的一匹狼的故事。安德烈开始讲述，他的声音低沉了些，莫名带着些苦痛，奥斯卡不禁抬头望了望他。在篝火远远的另一头，穿过金红的火苗，她发现安德烈正凝视着自己。不过他的目光里并没有愤怒，却有着她平生只见过一次的痛。那是多年前安德烈问她，如果是菲尔逊的孩子，她会不会想要放弃他。看奥斯卡没有否认，安德烈那时候流露出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神情。

奥斯卡移开了目光，承受不了安德烈目光里的责备。

莎妮若有所思地说，听起来不像一个给孩子的故事呀。

那倒是，所以待会我讲的时候，你可捂好耳朵不准听哟！

莎妮咯咯笑起来。

好，那开始。安德烈直起身，然后向后靠在身后的树上，又朝着身边的Ella微笑着。

“很久很久以前，巴黎附近的树林里，住着一匹灰狼。它的生活一开始就跟艰辛。当它还只是几个月大的狼宝宝时，一场灾难发生了。那年冬天奇冷无比，刺骨寒风裹挟着冰雪日日来袭，夜晚更是苦寒难捱，万物都冻僵了。

藏身在巴黎近郊森林里的狼群规模不大，但每只狼都需要食物，而森林里已经没什么能吃的了。而且为了躲避它们，其他小动物都猫在各自的窝里洞里，连鼻子都不愿意伸出来。狼群不得不每天去很远的地方打猎，然后才能回到狼穴休息。一天，森林里来了猎人，不知情的狼群还是出门打猎，被猎人一只接一只的猎杀。仅有这只最幼小的狼崽，因为留在窝里等家人回来没有出去而幸免于难。

它的家人一整天都没回来。而后又是一整天没回来。小狼崽最终决定出巢看看。它饿极了，冷极了。虽然狼穴是避风的，但没有狼妈妈温暖的身体帮它在入睡时御寒。小狼挖开了出口，那出口此时都被厚厚一层雪掩埋了。它走了出去，发现狼穴附近有新鲜的血迹，马上明白再也见不到狼族的亲人了。它坐起来擦了擦眼泪，但它很是坚强勇敢，鼓励自己绝不放弃。

从此，它开始了漫长的旅途。小狼在森林，在田野，在树丛里逡巡，在其他动物废弃的窝里洞里过夜，抓兔子吃，抓老鼠吃，甚至抓人类圈养的鸡。在游荡了许多许多天以后，他最后来到一座巨大而黑暗的山洞前。一场冰凉的春雨刚好降临，小狼打算进洞避雨，毕竟这看起来吓人的洞里还是干燥的。

它于是勇敢地走了进去，全然没留意洞两侧有什么。它走啊走啊走，发觉这洞不是一般的大。洞的最里面，是一个巨大的石室，中间是一堆巨石。石头上是小狼从未见过的动物，那些动物太壮观了！又大，又有王者风范。它们都用绿色的杏眼盯着它，有的还在打哈欠，露出嘴里尖而长的獠牙。其中一只走过来靠近小狼，围着它转了几圈，仔细观察它。末了，它问: 你是谁？来这里找什么？

我是一只狼。我的家人全死了，我在找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。你们又是谁？

我们是狮子。刚才那只动物骄傲地回答。这个洞是我们的窝。等等，我去问问狮王，看你能不能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。

那只狮子跳上巨石金字塔，上面坐着狮群中最强壮最有生命力的那只狮子。狮王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它，跟身边的狮子咕哝了几句。

你可以住在这里。刚才那只狮子开始传达号令: 只有一个条件。你必须每天把你打猎所得带回来给我们。这样我们就不会挨饿了。

小狼恐惧地望着狮群。虽然狮群并不大，但每头狮子体型硕大，想必吃得很多。但它想了想再次属于一个家族的感觉，想了想久违的安全感，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狮王，还是低头表示同意。

从那一天开始，小狼成日打猎，养活新的家庭。它经常累到筋疲力尽，甚至没有力气吃自己猎来的食物。当然有时候也没给它剩下多少吃的。但小狼每结束一天的工作都很高兴，因为可以可以和新伙伴热乎乎的身体挤在一起安睡一夜，不用担心安全了。

一月又一月过去了，小狼不再是一只幼兽。它成为了一只青年的狼。虽然它竭尽全力说服自己和他人“我就是狮群中的一员”，它有一天还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永远都不会属于狮群。它永远都是个外来户、陌生人。

那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夜晚。它悄悄爬上了狮王憩息的地方，偷走了一件不属于它的东西。因为它太迷失了，一直把自己当作了一头狮子而不是一只狼，它能感觉到狮子的感觉，它看起来也像狮子了，它也被当作一头狮子似的爱护着。”

它偷了东西？偷了什么呢？小波琳问。

奥斯卡看到，安德烈先是直直望着她许久，又挪开了眼睛。

嗯。。。安德烈有点语无伦次。偷了一根尾巴。其实是尾巴尖。

尾巴尖怎么会被偷走呢！莫德愤愤不平地说。这不合理啊。

童话故事里，什么都有可能。安德烈微笑着说，但眼神悲伤依旧。童话里，动物都能说人类的语言；狮子能变成羊，狼能变成熊。

安德烈先生喝了太多苹果酒了吧。莎妮大笑着说。

这丫头！还想不想听后面的故事了？结尾可是很精彩的！他明显开始自嘲了。

安静！还有人想听完呢！Marcel呵斥叽叽喳喳的女孩们。女孩们咯咯笑起来，相互使眼色。Marcel年龄最大，可做事总像个小孩。

“第二天，所有人发现出了事，”安德烈接着说，“狮子们把狼围合在洞穴中央，想着到底怎么惩罚他。狼吓得呆坐在那里，不知如何应对。他试着解释为什么这么做，但没人听。他偷的尾巴尖是属于狮王儿子的，因此罪加一等。经过漫长的辩论，最终它被判了死刑。但在死刑执行前，它想方设法逃走了。故事结束了。”

结束了？莎妮真的开始好奇起来。安德烈先生，不应该这样结尾呀！

Marcel也问，这故事想告诉人们什么道理呢？

每个故事都该有个道理吗？安德烈苦笑起来。

大家都知道，莫德道，没讲个道理的故事是没用的故事！

波琳用手撑着头说，这只狼真的有点蠢。它本可以和狮群和谐生活一辈子的呀。

你说的很对- 安德烈说，那只狼像白痴一样蠢。它应该每天都为狮群打猎，换取人身安全。它低估了和狮群同住的安静时光的价值。

那他为什么偷尾巴尖呢？莎妮问。

它有一个不曾告诉他人的原因。安德烈答道。有时候，我们心里会萌出本不应该萌出的情感。这些情感会让人做出自私而不负责任的举动。但那是人类的心。

可狼-波琳说。

是啊，我们一直在讲关于狼的故事，不是吗？安德烈微笑道。

奥斯卡默默坐着，没有参与讨论。安德烈讲的故事很奇怪也很惊人。安德烈开口前，奥斯卡就知道他一定会讲他们之间的故事，她很害怕。但这个童话故事和他们并无关系。安德烈究竟在讲什么？

她越过篝火，看到安德烈靠在树干上，目光盯着篝火，眼中闪着奇怪的光。过了一会，他仿佛清醒过来，对旁边的孩子们微笑着。接着他站起身来，为篝火添些柴火。

我不相信故事就这么结束了，后来呢？安德烈先生？Marcel过了一阵问。

你说得对- 既然最小的几个孩子已经睡着了- 安德烈怜爱地望望奥斯卡腿上睡着的Lusien, 和在姐姐脚边蜷成一团的Roland, 那我就讲讲故事的真正结局。

“死刑执行前，狼偷偷逃走了，穿过森林，穿过田野，但力气耗尽了，它毕竟几天没吃东西了。它跑不动了的时候，狮子一拥而上，把它撕成了碎片。”

什么？！波琳吓得用手捂住了嘴巴。

您今天给我们讲的可真是恐怖故事啊！莎妮不无讽刺地说。

你相信故事还没完吗？确实没完。他露齿一笑，眨眨眼睛。

“狼在死刑前逃走了。尽管狮王追击了它很久，它总是想方设法隐藏行踪。它来到New Aquitaine的一处森林居住。在那，他又找到并加入了一个狼群，从此幸福的生活着直到死去。”

安德烈猝不及防地拉过Ella，吻了她。

孩子们吃吃笑着，奥斯卡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。她不想听其他故事了，也不想看两人相爱的情景。她把Lusien从腿上挪下来，给他盖上毯子，又裹紧了披肩，站起身准备走。

莎妮惊奇地问，弗朗索瓦丝小姐，您这就要回去了吗？篝火才刚添了柴，请留下吧。

Marcel大胆地问，您也给我们讲个故事吧！

奥斯卡犹豫了。是不是趁现在告诉安德烈她一直想说的话？这一夜是不是坦白之夜呢？

她坐回去，把披肩裹得更紧了。

你们听过消失的女神的故事吗？奥斯卡看着孩子们问。

安德烈惊奇地望着她。但她选择了无视。

“这个故事是一个亲密的朋友在多年前我还很年轻的时候讲给我的。我一直没明白故事的意义。当我多年后想起这个故事，他已经不在我身边，不能帮我解读它了。我希望有一天他到我身边时，我们可以像过去一样坐在露台上拿着酒杯，他能告诉我"讲这个故事是为了..."。这是我的小小心愿，但可能永远也不会实现了。 她眼角余光看到安德烈给篝火添柴，但他扔柴火的动作有点用力过度了，激起了许多火星往天上飘去。她知道安德烈听见她的话了。

“故事是这样的。”她开始讲述。

(故事内容和本系列第8期一模一样，请移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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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......因为他宁可死，也不愿度过没有她的余生。”奥斯卡停下来，四周寂静，只有火烧劈柴的噼噼啪啪声响，和远处猫头鹰的叫声。

这个故事的农夫和安德烈先生故事里的狼一样蠢。波琳坚定地说。

是啊，Marcel说，保持沉默岂不更好？或者是不偷那条尾巴岂不好？

奥斯卡瞥见安德烈想要忍住笑的神情。孩子们要是知道这两个故事就是同一个人编的，该有多惊讶啊。

仔细想想，这个故事真是悲剧。莎妮喃喃的说，无论农夫做什么，结果都很惨。如果他不告白，就得撒一辈子谎，追逐他得不到的镜花水月。所以他才选择告白，然后失去所有。

奥斯卡敬佩地看着莎妮。莎妮比起刚来奥斯卡处上课的时候，变化很大，她其实是一个聪颖而富有想象力的姑娘。

天晚了，我们今天差不多该结束了。在篝火那头，安德烈说着就准备站起来。

别，别！奥斯卡打手势示意他坐下。亲爱的表哥，你可得听完故事的后半部分再走。

什么后半部分？安德烈不解地看着她: 我以为结束了呢。

是的，她又转向孩子们。我朋友讲的故事到这儿已经结束了。但我有天梦到了第二部分。

安德烈坐回去，用膝盖支着下巴，冷冷地望着她。

“女神发现农夫自杀后，潜入海底，捞起来他的尸体，埋葬在美丽的Kafalonia岛的山顶。然后她坐下，忍不住哭泣，她的眼泪掉落之处长出了新的橄榄树，和以前她遇到农夫的那片橄榄林里的橄榄树一模一样。眼泪流干之后，女神穿上悼服，飞向天国求见她的父亲宙斯。她跪在他面前，哭着求他让她去冥界复活农夫。但宙斯心意已决。恳求哀求都不能让他心软。消失女神又去找维纳斯。维纳斯惊讶地望着她问：你为什么要救他呢？你曾让那么多人死掉，怎么这一个就不同了呢？

我爱这个人。消失女神诚恳地回答。

维纳斯笑起来。

所以你终于承认，我的力量比你更强大吗？

是，我承认。对不起。消失女神回答道，谦卑地低下头。因为真爱、依恋与友谊比邪恶和死亡更有力量。

好吧，我来帮你。维纳斯答应了。

第二天，宙斯召唤了消失女神，说：我已经派遣使者让冥界的人复活那个人了。我会让他在人世间过着平凡生活。但有一个条件。你再也不能见他。

消失女神觉得心就要被撕碎了，痛到无法呼吸。她终于感同身受地明白了那些她试验过真心的人的绝望心情。可作为女神，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。

我同意。她用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。

记住——她父亲补充道——如果你不守承诺，我会亲自下凡，把刀子插入他的心脏。我会杀掉亲近他的每个人。你牢牢记住我的话。

女神没回答，只是点点头。众神之主的宙斯的话，言出必行。

之后几年，消失女神在世界上游走，远远避开农夫居住的Kafalonia。但有一天，心中的痛苦和思念让她无法忍受，她明知道父亲宙斯的警告，还是来到了Kafalonia岛，藏在橄榄树丛里，只想远远望着她的爱人。她痛苦地望着农夫拥抱着妻子和孩子。但当她离开时，又感到一阵轻松和欣慰，因为有时候最伟大的爱就是放手。

过了几天，她又来到这片橄榄林，但再也看不到农夫一家了。她走进农夫的房屋，只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迹......”

奥斯卡的声音忍不住带了哭腔，随后更抽泣起来。她突然站起来，小声说了一句几不可闻的“对不起”，就消失在黑夜中。篝火四周一片沉默。

安德烈石化般地呆坐了几秒，惊恐地望着奥斯卡刚刚坐着的位置。然后他倏地跳起来，把众人吓了一跳，都看着他。

在他正要离开之前，Ella拉住他的手: 不要去，安德烈- 她恳求道。

安德烈看了Ella一会，很明显，他在犹豫。

见鬼- 他决定了什么。请Marcel把Lusien抱回家好吗？他对Ella说。

然后他轻轻松开Ella抱着他的手臂，往奥斯卡落荒而逃的方向追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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